2025年7月28日上午10点，大连百年城商场四楼的苹果直营店里，32岁的李雪像往常一样来取上周预约维修的iPhone。当她走到服务台时，店员递来的不是维修确认单，而是一张印着红色”关闭公告”的A4纸——”Apple Store大连百年城店将于2025年8月9日20:00停止营业”。

这张突然出现的公告，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在大连的数码圈与商业圈激起层层涟漪。作为苹果在中国大陆开业的第137家直营店、大连市首家苹果官方直营店，这家位于百年城四层的玻璃立方体，曾见证过这座城市对科技潮流的最初热情，也即将成为苹果在华线下布局调整的第一个注脚。

十年前：”东北第一店”的开业盛况

2015年10月24日，大连百年城还沉浸在深秋的凉意中，但商场四楼却被围得水泄不通。为了迎接东北地区第二家、大连首家苹果直营店，数百位”果粉”提前6小时排起了长队，队伍从商场扶梯一直延伸到百年城外的中山路上。彼时还是大三学生的陈阳挤在人群最前排，他记得自己举着自制的”iPhone 6s预定”纸牌，手机镜头里全是兴奋的面孔：”那时候买iPhone还得排队，很多人专门坐高铁来大连买，就因为这里是东北第一家直营店。”

作为苹果线下零售体系的”旗舰样本”，大连百年城店延续了全球直营店的经典设计：半透明的玻璃幕墙将自然光引入店内，原木色的展示桌沿墙排列，Genius Bar（天才吧）的木质吧台上摆着苹果经典的白色耳机。开业当天，苹果零售业务高级副总裁安吉拉·阿伦茨亲自到场剪彩，她在致辞中说：”大连是东北亚重要的商贸枢纽，这里对创新科技的渴望，让我们选择将第一家东北直营店落在这里。”

开业后的三年，这家店成为大连的”科技地标”。每周六上午的”Today at Apple”免费课程总是座无虚席，退休教师王阿姨在这里学会了用iPad画水彩画；大学生张明在Genius Bar解决了人生第一部iPhone的”白苹果”问题，从此成了苹果生态的忠实用户；甚至有外地游客专门把”打卡百年城苹果店”写进行程表，”就像去北京要逛三里屯苹果店一样”。

转折：从”流量引擎”到”运营考题”

变化始于2020年。随着电商直播的兴起和线下零售格局的变化，大连百年城商场的客流量开始出现波动。一位商场内部人士向记者透露：”受电商冲击和周边新兴购物中心的分流，百年城的日均客流量较峰值下降了约30%，尤其是年轻客群的流失更为明显。”而作为依赖线下体验的苹果直营店，其核心优势正面临挑战——当消费者可以在直播间以更低价格买到同款产品，当线上客服能即时解决大部分问题，直营店的”体验溢价”似乎不再那么不可替代。

更关键的是苹果自身的战略调整。2023年，苹果CEO蒂姆·库克在财报电话会议上提到：”我们将优化全球零售网络，聚焦于高潜力市场和核心商圈。”此后，苹果陆续关闭了美国部分社区店、欧洲部分旅游区店，转而在东京、孟买、迪拜等新兴增长市场开设更大规模的”旗舰店”。在中国市场，苹果的策略也从”跑马圈地”转向”精准布局”——2024年至今，苹果在华新增的6家直营店全部位于成都、杭州、武汉等新一线城市的核心商圈，而一线城市的部分老旧门店则进行了升级改造。

回到大连百年城店，其运营数据或许早已敲响了警钟。据知情人士透露，近三年来，该店的销售额在大连地区的苹果渠道中占比从20%下滑至8%，客流量仅为上海南京东路苹果店的1/5。”虽然单店盈利情况尚未到亏损地步，但考虑到租金、人力等固定成本，继续运营的投入产出比已经不高。”一位零售行业分析师指出。

告别：消费者与城市的记忆留存

7月29日，距离关店还有11天，百年城苹果店门口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。有消费者打印了百张”感谢陪伴”的海报贴在玻璃上，有”果粉”带着自己从iPhone 4用到iPhone 15的手机来”告别打卡”，还有家长带着孩子来这里上一堂特殊的”科技课”：”告诉TA，有些东西会离开，但曾经带来的美好会一直都在。”

店员小周这几天格外忙碌，她的工作从”销售+售后”变成了”告别服务”——帮老顾客备份数据、讲解线上购买流程、发放定制的”十年纪念卡片”。”有个爷爷昨天来店里，说他2016年在这里给孙女买了第一部iPad，现在孙女上大学了，iPad还用得好好的。”小周红着眼眶说，”他特意写了一封信，说’谢谢你们陪大连一起长大’。”

对于大连的商业生态而言，百年城苹果店的关闭也有着特殊意义。作为城市早期对外开放的商业地标，百年城曾以”高端、时尚”的定位引领潮流，而苹果直营店的入驻曾是其在电商时代保持吸引力的重要砝码。如今，随着这家店的离去，百年城正在加速转型：引入更多网红餐饮、国潮品牌，试图通过”体验式消费”重新聚客。”商业地产的迭代是必然的，但那些曾经点亮过城市的记忆，不该被轻易遗忘。”百年城商场总经理在接受采访时表示。

行业启示：苹果的”中国棋局”与线下零售的未来

苹果大连百年城店的关闭，并非孤立事件，而是其全球零售战略调整与中国市场环境变化共同作用的结果。从宏观层面看，中国手机市场的饱和与国产手机的崛起，迫使苹果必须重新审视线下渠道的价值——2024年第二季度，中国市场智能手机出货量同比下降5.2%，其中苹果份额稳定在18%，但主要增长来自线上渠道和高端市场。苹果需要的是”更高效、更精准”的线下触点，而非单纯的数量扩张。

从微观层面看，直营店的”关停并转”也折射出线下零售的深层变革。如今的消费者不再满足于”买产品”，而是追求”沉浸式体验”和”情感连接”。苹果未来的直营店或将更注重”空间功能”的拓展——比如增加AR/VR体验区、开发者沙龙、艺术展览等，从”产品销售点”升级为”生活方式中心”。正如苹果零售业务现任负责人迪尔德丽·奥布莱恩所说：”我们要打造的不是商店，而是人们愿意花时间停留的地方。”

对于大连的消费者而言，百年城苹果店的关闭或许只是换个地方买iPhone，但那些在天才吧修手机时的闲聊、在Today at Apple课堂上学会的新技能、和店员一起庆祝新品发售的热闹，都将成为这座城市科技记忆的一部分。正如李雪在公告下留言：”十年前，它带我们触摸世界；十年后，我们送它走向新的旅程。”

8月9日20:00，当大连百年城苹果店的灯光最后一次熄灭，玻璃门上的苹果标志在夜色中依然闪亮。这不是一次告别，而是一个时代的注脚——在科技与商业的浪潮中，有些故事结束了，但更多的故事，正在以新的方式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