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东京的写字楼里,29岁的设计师美咲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房贷计算器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沿。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,在表格上晕开一团模糊的数字——35年贷款、每月15万日元的还款额,像根细针扎进她眼底。同一时刻,32公里外的青森县南部町,一片被白桦林环抱的坡地上,35岁的田村余一正踩着梯子调整太阳能板角度,妻子由纪子蹲在菜畦边摘下带露的菠菜,三岁的航汰举着蒲公英跑过,发梢沾着草籽。

这是2025年的夏天,当都市人被「月入十万不够活」的焦虑笼罩时,这对曾住在东京的夫妻,用六年时间在乡野间搭建出另一种生活样本:自盖房屋零房贷、水电燃气全自足、三岁孩子未进过一次医院,每月生活开支不到2000元人民币。
01 房子:用「废品」搭起的温暖堡垒
若不是亲眼所见,很难想象田村家的房子竟是用「废品」盖成的。深褐色的屋顶铺着回收的铁皮,墙壁是拼接的旧木板,连窗框都是从废弃农舍拆下来的老榆木。但推开门就会发现,这「废品」里藏着匠人的巧思——倾斜的屋顶最大化接收阳光,木板缝隙用稻草和泥浆填实,既保暖又透气;客厅的梁柱特意保留了木材原有的节疤,摸上去带着温润的触感。
「其实最初是想盖个能遮风挡雨的小屋。」田村余一蹲在廊下打磨一块旧门板,他是土生土长的南部町人,大学学的是建筑,毕业后却做过107种工作:帮渔民修船、给温泉旅馆做木工、给老房子做翻新……「那些年赚了不少钱,但住在东京的公寓里,总觉得心里缺了块什么。」他说,直到遇见在东京做歌手的由纪子,两人在樱花树下聊起「想要怎样的生活」,由纪子说:「我想听见清晨鸟叫,而不是电车轰鸣。」
于是,这对新婚夫妇用所有积蓄——其实是田村这些年攒下的工具和材料——在老家的自留地上动工了。没有图纸,没有施工队,田村凭着记忆里老木匠的手艺,用旧木材搭框架,用回收的铁皮做屋顶,由纪子则负责用黏土和稻草糊墙。「最难的是防漏雨。」由纪子笑着回忆,第一年梅雨季,屋顶漏得像筛子,两人裹着塑料布在屋里接水,却在漏雨处种起了薄荷,「现在反而成了特色,下雨时满屋子都是清凉的香气。」
没有房贷,没有装修贷,这栋房子从打地基到入住只花了三个月,成本为零——因为所有材料要么是捡来的废品,要么是自家地里产的竹子和木材。
02 生活:把「生存」过成「艺术」
如果说房子是田村家的「外壳」,那么「自给自足」就是他们的「内核」。
清晨五点半,由纪子会准时起床。她先去后院的菜园摘菜:紫茄子在晨露里泛着光泽,小番茄红得透亮,还有刚冒头的空心菜。「我们不吃反季节菜,」她把菜放进竹篮,「春天吃香椿,夏天吃茄子,秋天收萝卜,冬天腌泡菜,冰箱里永远只有当天摘的菜。」这些菜不仅够全家吃,多余的还会分给邻居——用由纪子的话说,「土地给的礼物,不能独占」。
水电是另一门「技术活」。屋顶的太阳能板是田村用旧光伏板改造的,两块板子加一台二手蓄电机,成本不到300元人民币。为了提高效率,他做了个会随太阳转动的「向日葵支架」:用竹子和齿轮做传动装置,每天早上六点自动转向东方,傍晚再慢慢转回西边。「阴天也能发电,」他指着墙上的电表,「足够点亮LED灯、给手机充电,洗衣机每周用两次,得挑大晴天存够电。」
饮用水是个小麻烦。田村家挖了条水渠引山泉水,但那是生活用水,饮用的话得步行30分钟去后山的泉眼。「刚开始觉得麻烦,」由纪子说,「现在倒成了每天的仪式——航汰提小桶,我拎大壶,路上摘几朵野花,回来时水也满了。」水接回来要沉淀过滤,煮沸后装在玻璃罐里,「喝起来有股青草香,比任何矿泉水都甜。」
最让城里人惊讶的是「如厕系统」。田村家的厕所是个木质小屋,里面摆着带木盖的陶桶。「这是改良版的『堆肥厕所』,」田村解释,「桶底铺着枯树叶和稻壳,上完厕所撒把茶渣,既能除臭又能分解粪便。」每周六,夫妻俩会把满桶的肥料运到菜园,「航汰从小就知道,屎尿是宝,能给菜地施肥。」由纪子摸着儿子的头笑,「他现在看见树叶掉地上,都会捡起来说『留给厕所用』。」
至于洗漱用品,更是充满「自然智慧」:牙膏是茄子泥加盐和草叶磨的,刷牙时满嘴清香味;洗发水是用艾草煮水加自家酿的柿子醋,洗完头发又软又亮;肥皂是废油加草木灰熬的,用来洗手洗澡都滑溜溜的。「刚开始试的时候,航汰直皱眉,」由纪子说,「现在他倒嫌商店买的洗发水太香。」
03 日常:慢下来的「幸福刻度」
田村家的时钟走得很慢。没有闹钟,没有日程表,一天的开始是航汰的第一声「爸爸」,结束是他蜷缩在父母怀里睡着的鼾声。
田村的工作时间是「看天吃饭」:晴天去镇上打零工——换纱窗、收废品、帮人修篱笆,一个月能赚4万日元;雨天就待在家里做手工,用旧木料做玩具、用竹片编筐,做好后放在网上卖,「有次做了个猫窝,被东京的客人看到,寄了5000日元。」
由纪子的主要任务是「照顾土地和孩子」:上午打理菜园,下午砍竹子做吸管——她把竹子削成细管,用开水煮消毒,晾干后装盒,「一根卖500日元,去年卖了50根,赚了25000日元。」空闲时她会教航汰认植物:「这是蒲公英,吃了会打喷嚏;这是车前草,煮水喝能治咳嗽。」孩子三岁了,没进过一次医院,连感冒都没得过。「医生说,是因为吃的东西天然,免疫力强。」由纪子说,「航汰最常说的话是『妈妈,这个能吃吗?』,我们就告诉他,『能吃的,都是大地给的礼物』。」
晚上是全家最温馨的时刻。田村用捡来的木柴生起土灶,锅里炖着当天的菜,香气飘满整个屋子。航汰坐在小板凳上看爸爸做手工,由纪子织着给丈夫的毛衣。饭桌上没有山珍海味,却有刚摘的菠菜汤、烤茄子、腌萝卜,还有用自家麦子磨的面粉做的馒头。「我们一个月最多买一次肉,」田村夹了块萝卜放进儿子碗里,「但航汰从来没喊过饿,他说『蔬菜比糖果还好吃』。」
04 选择:低欲望的「另一种可能」
有人问田村夫妇:「你们不羡慕城市的生活吗?」由纪子摇摇头:「以前在东京,我每天化两个小时妆,挤一个半小时地铁,下了班还要应酬,回到家累得不想说话。现在呢?我能在早上闻到花香,能和孩子一起种菜,能看着航汰在院子里跑——这些,比任何奢侈品都珍贵。」
他们的「低物欲」不是被迫的,而是主动的选择。电脑是苹果的,手机是最新款,航汰有满满一柜子的玩具——这些都是他们用自己赚的钱买的。「我们不是苦行僧,」田村说,「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『不需要』的东西上。」
每月4万日元的生活费,听起来少得可怜,却足够覆盖所有必要开支:手机话费3000日元,肉蛋2万日元,航汰的教育1万日元,剩下的用来买工具和材料。「教育主要是在线课程,」由纪子说,「航汰现在会背五十首诗,能数到一百,还能分清二十种昆虫——这些,比学校的成绩单重要多了。」
05 启示:我们究竟需要怎样的生活?
在日本,像田村家这样的「自给自足家庭」正在增多。有人是为了逃离都市压力,有人是为了追求环保生活,有人则是像他们一样,想「把日子过回原本的样子」。
有人说他们「落伍」,有人说他们「作秀」,但田村夫妇用行动证明:生活的质量,从来不是用物质的多少来衡量的。当我们在为房贷焦虑、为加班烦躁、为孩子的学区房奔波时,是否想过——我们有多久没见过清晨的露珠?有多久没和孩子一起种过一棵菜?有多久没尝过自己种的菜的甜味?
航汰最近总问:「爸爸妈妈,我们为什么不回东京?」由纪子蹲下来,抱着他说:「因为我们在这里,能听见你的笑声,能闻到菜园的香气,能让每一顿饭都吃得安心。」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又跑向院子里的蒲公英,举着花茎喊:「看!妈妈,这个能吹!」
风掠过白桦林,带来阵阵松涛声。田村余一望着远处城市的轮廓,轻轻说:「其实不是我们选择了这种生活,是这种生活选择了我们。」或许,真正的幸福,从来都不在远方,而在我们愿意慢下来的那一刻——当我们不再被「必须怎样」的焦虑推着走,而是学会「想要怎样」的生活时,幸福自然会像春草一样,从生活的缝隙里钻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