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蝉鸣像是被煮沸的水壶,扯着嗓子在树梢上尖叫。林悦瘫在沙发里,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,黏腻的触感让她烦躁地扯了扯领口。这台用了六年的老空调,此刻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,出风口吐出的风温热得像刚蒸好的馒头。

“修空调的师傅说下午来。” 丈夫陈默从书房探出头,镜片后的眼睛被电脑屏幕映得发亮,“你把空调罩摘了,省得人家来了手忙脚乱。”
林悦没应声,机械地搬来梯子。金属梯脚在瓷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,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。她仰头望着空调,滤网边缘积着厚厚的灰,像老人眼角结的眼屎。记忆突然被勾回六年前,那时她和陈默刚搬进这间婚房,两人挤在梯子上安装空调的模样,仿佛还带着新婚的甜蜜。
“咔嗒” 一声,滤网卸了下来,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。林悦下意识后退半步,梯子猛地晃了晃。她死死攥住冰凉的空调外壳,掌心沁出的汗混着灰尘,在金属表面留下模糊的指纹。恍惚间,她想起去年夏天,儿子小宇在客厅玩遥控车,失控的玩具 “砰” 地撞上空调底座,当时她还笑骂孩子毛手毛脚。
“咚、咚、咚”,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。门外站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,工具箱在他肩头压出深深的褶皱。“我姓李。” 男人咧嘴一笑,露出被烟渍染黄的牙齿,“听说空调不制冷?”
李师傅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。“压缩机老化了,铜管也漏氟。” 他用螺丝刀敲了敲空调外机,金属的闷响在闷热的空气里回荡,“修的话得换不少零件,费用不低,而且这空调年头太长,修好也撑不了多久。”
林悦望着斑驳的空调外壳,那些细小的划痕里藏着太多回忆。小宇第一次学走路时扶着它慢慢挪动,陈默加班到深夜时,她会把热好的牛奶放在空调下方保温…… 这些零碎的片段突然变得无比清晰。
“能不能先修着?” 林悦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,“孩子下周就放暑假了,总不能让他热着。”
李师傅蹲在地上整理工具,工具箱里的扳手、钳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。“妹子,不是我想多挣你钱。”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,“你这空调再修,就跟给老黄牛硬灌补药似的,白费劲儿。倒不如添点钱买台新的,节能又省心。”
陈默这时也从书房出来,他推了推眼镜,开始在手机上搜索新空调的价格。林悦望着窗外毒辣的太阳,突然想起老家的父母。去年冬天,母亲打电话说家里的老空调制热效果差,她当时忙着小宇的期末考试,只是随口说了句 “找师傅修修”。此刻想来,电话那头母亲的沉默里,大概也藏着类似的不舍吧。
最终,他们还是决定换台新空调。李师傅帮忙拆旧机时,林悦特意把滤网洗得干干净净。泡沫在水里翻涌,那些陈年的灰尘随着水流缓缓消失,露出滤网原本的白色。新空调安装好的那天,冷冽的风扑面而来,小宇兴奋地在客厅里转圈,陈默则笑着说这个夏天总算能睡个好觉了。
而那台退役的老空调,被收废品的师傅用三轮车拉走时,林悦站在阳台上望着它远去的背影。阳光洒在铁皮外壳上,折射出细碎的光斑,恍惚间,她仿佛又看见六年前那个盛夏,自己和陈默满怀期待地安装它的模样。有些东西虽然旧了、坏了,但承载的回忆永远不会褪色,就像这个夏天,虽然经历了 “冷” 的困扰,却也让她重新感受到了生活里那些温暖的细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