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北京音乐厅,灯火璀璨如星河倾落。7月18日晚,青年女高音歌唱家陈滢竹的博士毕业独唱音乐会在此拉开帷幕。当钢琴前奏如溪涧清泉般流淌而出时,台下观众或许并未意识到,这场看似常规的毕业演出,正以独特的艺术语言,向业界与乐迷宣告:中国民族声乐的新生力量,正在用“自我表达”与“多元探索”,为传统声乐注入鲜活的时代注脚。

从“曲目设计”到“情感脉络”:一场精心编织的艺术叙事
若说音乐会是一场“毕业汇报”,不如说它是陈滢竹三年博士生涯的艺术缩影。作为导师、著名歌唱家雷佳的得意门生,这场演出的每一个细节都凝结着师徒二人的巧思——上半场以钢琴为引,任卓的琴键如珠玉落盘,配合童声合唱的清澈与笛子的悠扬,在《茉莉花》《长相知》等经典民歌中,勾勒出民族声乐的“根”;下半场转为中国电影交响乐团伴奏,《魔笛》选段的恢弘、《两地曲》的深情,则将她的艺术边界拓展至“戏剧性表达”。更令人惊喜的是两首新作的加入:一首融合岭南民歌元素的原创作品,以“咸水歌”的调式讲述当代乡村故事;另一首英文艺术歌曲的演绎,让西方古典旋律与中国声乐的“气口”完美共振。
“每首歌的选择都像在拼一幅拼图。”陈滢竹在后台接受采访时坦言,从选曲到排练,雷佳老师总在追问:“这段旋律是否让你心跳加速?这个处理是否符合你对角色的理解?”这种近乎苛刻的要求,最终让音乐会有了清晰的“情感脉络”——它不仅是技术的展示,更是一场“从乡音到世界,从自我到共情”的心灵之旅。当返场时她唱起《荔枝颂》,那带着广东俚语尾音的“卖荔枝”,瞬间将全场拉回岭南市井,台下老华侨的眼角泛起泪光:“这不是教科书式的演唱,是带着体温的乡愁。”
“唱自己”:在学术淬炼中寻找声音的“原力”
“博士阶段教会我最珍贵的事,是学会‘听自己’。”谈及三年求学生涯,陈滢竹的眼睛亮了。本科打基础、硕士攒曲目、博士悟审美——这是她总结的成长路径,但真正让她突破瓶颈的,是导师雷佳的那句话:“技术是船,真情是帆,而‘自我’才是罗盘。若声音里没有自己的灵魂,再华丽的技巧都是空壳。”
这份“自我觉醒”曾是她最艰难的课题。硕士阶段,她像一块海绵般吸收着各种风格:从陕北信天游的高亢到江南小调的婉转,从歌剧咏叹调的磅礴到艺术歌曲的细腻,却在“风格定位”上陷入迷茫。“我以为‘全面’就是最好的,直到有次演出,评委说‘你的声音里有太多别人的影子’。”那夜她坐在琴房反复听自己的录音,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广东老家,跟着奶奶唱童谣的模样——“那时候的我不懂什么技巧,却唱得那么开心。”
雷佳的引导如同一束光。她鼓励陈滢竹“回到原点”:去粤西采风时跟着老艺人学咸水歌,蹲在田埂上记录渔歌的呼吸;研究中山民歌时,不仅分析曲谱,更去追溯每段旋律背后的生活场景。“当你真正理解一首歌是从土地里长出来的,声音自然会带着泥土的芬芳。”在雷佳看来,“唱自己”不是标新立异,而是忠于内心的真实表达——就像陈滢竹在音乐会上演绎的原创作品《海的女儿》(改编自广东疍家民歌),她没有刻意模仿传统女高音的“甜润”,而是用略带沙哑的“咸水音”讲述渔家女的坚韧,反而让听众红了眼眶。
舞台即课堂:在京华沃土中汲取艺术养分
如果说博士阶段的学术训练为陈滢竹打开了“认知之门”,那么北京的舞台与文化生态,则为她的艺术成长提供了最丰沃的土壤。
在国家大剧院制作的歌剧《山海情》中,她饰演的“麦苗”堪称一次“破界挑战”。西北方言的台词、黄土高原的民歌腔调、从农家女到乡村教师的角色转变,每一个细节都在考验她的“综合艺术力”。“刚开始念台词像背书,舌头直打结。”陈滢竹笑着回忆,为了攻克语言关,她每天清晨跟着西北同学练绕口令,把“白羊肚手巾”念成绕口令,甚至在食堂吃饭时都用方言和师傅聊天。“有天收工后,场工大叔突然说:‘丫头,你这麦苗说得像我家闺女!’那一刻我知道,我触到了角色的魂。”
北京的“文化密度”更让她受益匪浅。从国家大剧院的歌剧到蓬蒿剧场的话剧,从798的艺术展到老舍茶馆的相声,这座城市的每一次文化脉动都在滋养着她。“上周我去听了谭盾的《卧虎藏龙》音乐会,那种中西合璧的音响观念,让我重新思考民族声乐的‘现代性’。”她翻开笔记本,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近期看过的演出笔记,“在这里,传统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,而是活在当下的呼吸。”
作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的博士生,陈滢竹更享受“学演互促”的状态:白天在琴房打磨一首《秋兴八首》的古曲吟诵,晚上在剧场观看实验戏剧;上午跟着导师做“民间歌曲活态传承”的课题调研,下午在排练厅和乐队磨合歌剧选段。“当我在论文里分析‘江南丝竹的气口运用’时,脑海里浮现的是上周在苏州听到的评弹;当我设计一个歌剧唱段的气口时,会不自觉地想起田野调查中老艺人的演唱状态。”这种理论与实践的交织,让她的舞台表现多了份“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”的厚重。
未来:以“传承者”之姿,唱更辽阔的天地
音乐会尾声,陈滢竹以一曲《我的祖国》收束全篇。当“我和我的祖国,一刻也不能分割”的旋律响起时,全场观众自发击掌应和。这或许是对她艺术理念最生动的回应——所谓“传承”,从来不是机械的复制,而是用年轻的声音、创新的表达,让更多人爱上民族声乐的魅力。
谈及未来,陈滢竹的语气里带着期待与坚定:“我想做一座‘桥梁’——一头连着传统,一头通向当代;一头接着舞台,一头系着课堂。”她计划将自己的博士研究成果转化为系列讲座,用年轻人喜欢的方式讲“民歌里的中国”;她想尝试将咸水歌与电子音乐融合,让传统旋律在新的语境中焕发活力;她更希望未来能培养更多“会思考的歌者”,“不是教他们‘怎么唱’,而是帮他们找到‘为什么唱’”。
从广东小镇的童谣到北京音乐厅的舞台,从硕士阶段的“风格迷茫”到博士毕业的“自我觉醒”,陈滢竹的成长轨迹,恰是中国民族声乐新生代的缩影。她不刻意追逐“流量”,却用真诚的演唱打动人心;她不局限于“传统”,却以开放的姿态传承根脉。正如导师雷佳所说:“真正的传承者,从不是守旧的人,而是能让传统‘活’起来的人。”
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北京音乐厅的穹顶下,我们相信:这位唱着自己的歌、走着自己的路的青年歌者,终将在民族声乐的长河里,激起属于这一代人的壮阔波澜。